毫厘深處見山河 ——記滬渝蓉項目助理工程師盧朝松
初見盧朝松時,他正俯身在一張鋪滿圖紙的辦公桌前,工裝袖口沾著幾點灰泥,安全帽斜擱在桌角,帽檐下壓著一疊密密麻麻的計算草稿。夕陽斜切進板房,將他瘦削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,鏡片后的目光卻始終凝在圖紙的等高線上,仿佛那些曲折的線條里藏著未破譯的密碼。有人喊了他一聲“盧工”,他才緩過神來,揉了揉眉心打趣著說:“怎么我又錯過飯點了?”。
盧朝松的故事始于西南林業大學試驗室里的一把丁字尺。彼時春深,窗外梧桐絮落如雪,而森林工程專業的他整日蜷在丁字尺與三角板之間,為一組橋梁應力數據反復驗算。同窗戲稱他是"木結構苦行僧",可苦行僧的修行從不止于苦。他的筆記本里夾著一片風干的銀杏葉,那是他大二時在古橋測繪課上撿的,他說橋是"凝固的力學詩",而工程師的使命是"讓詩行永恒"。
“那時總覺得,圖紙也是有生命的,”他回憶道,“每一根線條都是力與美的博弈,像寫詩一樣講究平仄。”某次課程設計,他負責的拱橋模型在加載試驗時出現異常振動,連續三晚通宵調整支座角度,最終發現是風荷載模擬參數偏差了0.5%。老師拍著他肩膀說:“這0.5%放在現實里,可能就是一場事故。”這句話如楔子般釘入他的職業觀——工程師的浪漫,從來與精確共生。
2023年加入三公司后,他的理論與實踐在滬渝蓉項目的隧道施工中迎來了第一次淬火。明挖段施工中,首戰告捷的是“方木支墊方案”,工人們將方木楔入倒角縫隙,試圖通過墊高找平立桿。但現場很快暴露缺陷:混凝土倒角表面光滑,方木在震動中頻頻移位,實測偏差還是很大,盧朝松抓起方木狠狠摔在地上,木屑紛飛中,他盯著倒角輪廓突然愣住——為什么不把支墊結構做成倒角的“鏡像”?他連夜在板房敲敲打打,用12毫米厚鋼板切割出與倒角吻合的斜坡,上層焊接可調節高度的頂板,下層通過膨脹螺栓錨固混凝土。
次日清晨,當這個“雙鋼板可調支腿”被抬進現場時,工人紛紛圍上來咂舌:“盧工,你這支腿比變形金剛還靈!”實測顯示,立桿垂直度誤差被死死壓在0.8毫米以內,拆卸時只需擰松螺桿,效率提升三倍。
“工程師是站在理論懸崖邊的人,”他在項目青年員工座談會上說,“往前一步是實踐深淵,退后一步是紙上談兵。”這話被他寫在筆記本扉頁,頁角卷曲,墨跡洇染,像一段被反復咀嚼的誓言。
支架立桿間距設計是另一場硬仗。規范要求標準間距1.5米,但隧道矩形段異形結構讓理論模型頻頻“卡殼”。盧朝松連續好幾天扎在CAD前,屏幕上的網格線織成密網,將他困在數字迷宮中。
“橫向60厘米太密浪費材料,120厘米又超承重極限......”他揉著通紅的眼睛,把十幾種排列組合打印成等比例圖紙,鋪滿了自己的辦公桌。一天晚上,他舉著手電鉆進已搭設的試驗段。鋼管的陰影交錯投射在混凝土墻面,突然發現:斜桿隔一跨布置時,工人總需反復調整卡扣位置。“如果把橫向間距設為60、90、120厘米漸變,縱向固定90厘米,斜桿就能按‘隔一掛一’標準化操作”這個靈感讓他渾身戰栗,當即沖回板房修改模型。
三天后,全新方案問世:橫向間距梯度變化完美契合結構異形,縱向90厘米間距確保每根立桿承重不超過20噸。“以前搭支架像解九連環,現在就像拼樂高!”鋼筋工老趙咧著嘴笑,手里鋼管“咔嗒”一聲精準卡入盤扣。
工作以外的節奏,他也自有一套與生活和解的密碼。他喜歡繞工地慢跑,運動鞋碾過碎石路的咯吱聲與攪拌機的轟鳴組成奇異的二重奏;宿舍窗臺上的綠蘿被他養成瀑布,藤蔓垂落如一道綠色溪流。“混凝土是冷的,但養護混凝土的水是有溫度的,”他澆花時總這么說。
暮色四合時,他常獨自站在工地高處遠眺。未完工的隧道像一道黑色的傷口,而他知道,不久后這里將涌過車流,如血液注入城市的脈管。
史鐵生曾說:“生命的意義就在于你能創造這過程的美好與精彩。”于盧朝松而言,每一根鋼筋的定位、每一立方混凝土的澆筑,都是他對世界的注解——橋連接彼岸,路延伸遠方,而人在這之間,以嚴謹丈量熱忱,以謙卑馴服宏大。風掠過安全帽的系帶,他轉身走向燈火通明的板房,身影漸漸融進夜色,如同無數個默默拓印時代的剪影。
工作中的盧朝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