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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你像鳥飛往你的山
草地上,一株蒲公英懷著忐忑的心情,隨著微風四處搖擺,暴雨將來臨,它的孩子必須馬上遠行,還沒來得及叮囑,趁著暴雨來臨前,它張開雙臂讓它們乘著風離去,隨后,天空中落下雨點,激起一陣陣拙劣而清純的草木與泥土的氣息,使我回想起無數個關于夏天的事件。四年級的夏天,老師們在黑板上掛起中國地圖,向我們講述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發生的故事,站在地圖前,我僅用雙眼便能從北方看到南方;從北方邊疆看到南方水鄉,拿出手來比量,在地圖上,從東北到西南的距離不過兩個小小的手掌。
在我的家鄉內蒙古,我享受著聆聽四季的聲音,春天是白樺樹上鷓鴣的哨音;夏天是響亮的蟋蟀叫聲和楊樹葉子嘩啦啦地對蟋蟀叫聲的取笑;秋天是古老廟堂的風鈴聲響;冬天則是啄木鳥隨意而空曠的啄木聲。
隨著長大,這種聲音逐漸遠去了,我努力尋找著過去的記憶,我與過去的自己更像是表盤上順時針旋轉的一長一短兩根指針,有時相交,而大部分時間卻在漸行漸遠。
內蒙古大草原的夏天有些單調,藍天、白云、綠草、河水,躺在草地上的時候,隨著時間的改變,這些較為日常的事物也會呈現出不同的光彩,晚霞與道路將天空、高山、草地分割開來,沿著公路走過這片綠色原野。殊不知,這大草原上不僅僅有我經過的足跡,有我足跡的地方又有不知道多少人經過的痕跡。
春去秋來,萬事萬物都在發生變化,可太陽不同,它時時刻刻既是夕陽也是旭日,當它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深殘照之際,正是它在另外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發散烈烈朝輝之時。
夜晚,經過一片又一片儲青地,一股夏天的味道沁人心扉,這種植物看起來更像是沒有結果實的玉米秸稈,牧民種植它為牲畜儲藏冬季的口糧。經過儲青地,我總會想起那年和我在儲青地里捉迷藏的哈布爾。
他是我家附近草場上一個牧民的孩子,小學時我們結識,同班的小朋友總嘲笑他不標準的普通話,以為他長著奶牛的舌頭,哈布爾家里收入來源主要靠放牧,他父母是地道的蒙族人,在我的家鄉,蒙古族除了購買生活用品等必要場景外,很少與漢族接觸,大概是因為民族信仰的不同。
我至今仍記得哈布爾的父親每次在放學后,站在學校門口對面的馬路旁,一只手搭在摩托車上,另一只手放在背后,那一身寬大的蒙古袍顯得他身材更加壯碩,哈布爾站在他旁邊像一只小綿羊,他父親坐在摩托車上,摩托車都顯得有些嬌小,只見哈布爾坐在后座上,雙手各自揪住他父親衣服的一角。我想冬天的時候坐在他父親后面一定能抵擋寒風。
哈布爾獨有的蒙古族的淳樸外表讓人很難對他生出歹意,我與他熟識是因為一場校園馬拉松的比賽,我一直以自己出色的體力驕傲,直至在比賽最后被哈布爾超越,我才明白什么叫游牧民族的天賦。
從那后,似乎是英雄間的“相惜”我們兩個變得話多了起來,放暑假后,我們常穿越一馬平川的草原,綠草與褲腳、運動鞋摩擦的聲音被微風吹來的聲音掩蓋了,爬到山頂,兩個小孩子累的癱倒在草地上,枕在綠草上面,眼睛直望著天空,時不時有一兩只螞蚱從頭頂上跳過去。
哈布爾從地上撿來各種各樣的石頭,一塊一塊把它們堆疊起來,他告訴我那個叫“敖包”,用來向長生天祈禱家人平安幸福,也能讓遠在他鄉的孩子找到回家的方向。其實好多山上都有這種所謂的“敖包”,可我以前一直把它當作陌生人的墳墓。
和哈布爾在一塊的日子,我對蒙古族有了更多的了解,他告訴我,他的名字是春天的意思,身邊大部分放牧的牧民仍舊保持著天葬的習慣;這也是在草原上看不到墳塚的原因。牧區附近的采石場為了不影響牧民生活,給出了高額的搬遷費,為他們建了新房,可多年生活在這里,對腳下這片土地,他們早就有了深厚感情,并不是金錢所能相比的。
哈布爾告訴我,也許他們就快要搬走了。這里的草長得沒從前那么茂盛了,并不能滿足放牧的需要,許多牧民已經舍棄了自己的房子,又住起了蒙古包,重新過起了游牧生活。
當我們站在山頂高聲呼喊時,他常常提起他的夢想是在家鄉這邊架起鐵路,坐在火車上,穿過那一覽無際的綠色原野,看那漫山遍野的牛羊……
小學畢業后,他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,沒有留下任何的聯系方式,送別那天,他送給了我一副用羊骨頭做成的“嘎拉哈”作為紀念,直到現在,我也常穿過那片草地,爬上小鎮后面的那座山,在山頂上俯瞰整個小鎮的風光,讓我很驚訝的是,歷經風吹雨打,大大小小的“敖包”仍遍布山頂,這又是誰在為遠在他鄉的游子祈福呢?
大學畢業后,我加入了中鐵一局五公司,成為了一名鐵路建設者,我時常想象著我像一只遷徙的候鳥飛回家鄉。我時刻盼望著有一天可以在家鄉一望無際的綠色原野上架起鐵路,坐在自己曾經參與建設過的鐵路上,一覽家鄉的美景。
作者單位:滇中引水昆明2標項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