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程已經足夠感動,選擇了如此,那便如此
月華滿天,窗下的泵車聲伴著蟲鳴近了又遠,繁忙工作之余,我靜下心來,打開了史鐵生的《我與地壇》。這個被命運捉弄的人,在一個荒廢的園子去哀怨命運的不公,去思考生死的意義,他說:“就命運而言,休論公道?!?/span>
書中寫道,“假如世界上沒有了苦難,世界還能夠存在么?要是沒有愚鈍,機智還有什么光榮呢?要是沒了丑陋,漂亮又怎么維系自己的幸運?要是沒有了惡劣和卑下,善良與高尚又將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為美德呢……一個失去差別的世界將是一潭死水,是一塊沒有感覺沒有肥力的沙漠。”
既然,命運是無序的,苦難是必然存在、不可控的,人生的本質充滿了不確定性和痛苦,那幸福之路又在哪里?如果像史鐵生設計的好運人生一樣,出生在既不富裕也不貧窮的人家,有完整的童年,聰明,健康,自信,和自己同樣幸運優秀的配偶相愛,一帆風順,永遠好運相伴,就會幸福嗎?不。史鐵生談到,“沒有挫折,沒有坎坷,沒有望眼欲穿的企盼,沒有撕心裂肺的煎熬,沒有痛不欲生的癡癲與瘋狂,沒有萬死不悔的追求與等待,當成功到來之時你會有感慨萬端的喜悅嗎?在成功到來之后還會不會有刻骨銘心的幸福?或者,這喜悅能到什么程度?這幸福能被珍惜多久?會不會因為順利而沖淡其魅力?”
工作中,我也時常面臨著各種壓力,談及工地工作與生活,多是與枯燥、荒蕪相關,沒有自由。史鐵生說,靈魂一到人間便被囚入有限的軀體。在項目上,軀體又好似被囚入鋼筋水泥中。有人決定離開,去追尋喧囂與繁華,這種選擇沒有錯,但不會是我的選擇。因為我知道,宇宙由無數道看得見看不見的墻構成,就算交通發達,項目這山水之墻可以輕易拆除,去往城市,但天和地都是墻,時間和空間都是墻,命運是無窮的限制,自由是拆不盡的墻。真把所有墻都拆除,看似由來已久的自由接近了實現,實則又可能踏入了心靈之墻、喧囂之墻,然后是膩煩,繼而麻木。
“生活的謎面變化多端,謎底卻似亙古不變,繽紛錯亂的現實之網終難免編織進四顧迷茫,從而編織到形而上的詢問?!笔疯F生這樣感嘆道。人們永遠詢問圓滿、追求圓滿:圓滿的工作、圓滿的生活、圓滿的家庭關系,一旦有缺憾,便滿心不忿,想方設法去改變,但還覺不夠,不夠圓滿。
實則不然,史鐵生說:“上帝從來不對任何人施舍‘最幸?!齻€字,他在所有人的欲望面前設下永恒的距離,公平地給每一個人以局限?!泵慨斘腋械狡v和迷茫時,我就會想起他獨特的視角和思考方式:“只要你最關心的是目的,而不是過程,你無論如何都會陷入絕境?!薄澳懔⒂谀康牡慕^境卻實現著、欣賞著、感受著過程的精彩,你便把絕境送上了絕境。”
每次回家,我會明顯的發現長輩的白發又多了,皺紋又深了,弟妹又長高了,變聲期來臨,跟上次回家時聽到的聲音不一樣了。從項目到城市,人會更容易看到時間,并看見自己的身影。當你停止對命運的對質時,你會發現,它的包容性以及對生命個體的塑造和磨練都是有用意的。它使人更珍惜與親朋相見的時光。之前習以為常,覺得什么時候都可以做卻遲遲沒有做的事,現在反而會抓緊一切機會去完成,去感受。以項目的停留為契機,看到生活的另一面,思考人生的無常和變化,感受生活的真實和厚重,何嘗不是一件幸事。
“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恒?!蔽覀兠總€人都只是生生不息的群體中的一個微小的個體,浩瀚的宇宙中的一個微小碎片。史鐵生在書中給出了答案:“過程!生命的意義就在于你能創造這過程的美好與精彩,生命的價值就在于你能夠鎮靜而又激動地欣賞這過程的美麗與悲壯。
白求恩在遺囑中寫道:“最近兩年是我生平最愉快,最有意義的時日……請不要為我的死感到悲傷,因為我正是為了結束此前那些無聊的日子才來到中國的……人生確實很好,很值得活上一回,但也確實值得為了某個目標去死一回。”
王羲之在《蘭亭集序》中寫道,“雖世殊事異,所以興懷,其致一也。”在我們身上發生的事情,我們所擁有的感懷,必然也在許許多多的其他人身上發生過。當我們從群體的角度去看待我們的生命,我們的人生就變成了一段可供體驗的過程。當被命運席卷時,被打破我們原本的人生暢想時,也許冥冥之中反而幫你開辟了另一條路,就像我來到一局,來到八公司。
我們的前輩是山川高原亂石縱橫、人馬路絕的環境下的開路先鋒;是黃河長江波濤洶涌、江寬水闊的天塹上的架橋英雄。中鐵人選擇了最能為人類幸福而勞動的職業,就不會為它的重負所壓倒,每當橋墩拔地而起,大路平鋪大地,我們感到的將不再是一點點自私而可憐的歡樂,而是與千萬人同頻的幸福。叩石墾壤,闖關奪隘,前輩們用汗水乃至生命鑄就的中鐵精神,始終熠熠生輝,指引著我們接續奮斗,砥礪前進。
項目生活雖然有些疲憊和枯燥,但能為國家建設打牢地基,為祖國發展添磚加瓦,讓生命以勞動的形式證明其價值的時候,我想,我是幸福的,也是享受的。
世間最難把握的不是一生,而是一念?!段遗c地壇》中這樣寫道:“當牽牛花初開的時節,葬禮的號角就已吹響。但是太陽,它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。當它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,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輝之時?!蔽覀兊娜松彩侨绱?,我們的事業也是如此。生命的過程本身已經足夠令人感動,選擇了如此,那便如此。